台湾文化大学教授说喇嘛教(一)1

 

孟鸿——前文化大学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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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近二十多年在台湾街头经常会看到身著紫红色袈裟, 脚著夹脚拖的藏族喇嘛,而且还经常有本地女性陪同充当翻译,给人直觉上似乎不够端庄,而且也是近年来把喇嘛教称为「藏传佛教」,不但创造了此一名词,连带的也把原来流传已久的「北传佛教」改称为「汉传佛教」,实有加以釐清之必要。  


 

Regarding Lamaism  

Abstract 

 

In the last twenty years, we often see on the streets of Taiwan Tibetan lamas wearing crimson cassocks and flip-flops. They are usually kept company by local female interpreters and give an impression of being immodest. Besides, in recent years Lamaism was renamed “Tibetan Buddhism(Buddhism Spread in Tibet).” Not only the latter was created, but formerly called North-Spread Buddhism(Buddhism Spread in the North) was also renamed Han Buddhism(Buddhism Spread in Han-China). Some clarification is certainly necessary on this iss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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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佛教之诞生及其基本戒律 

 

印度自远古至今都是阶级森严的社会,把人分为四等即:婆罗门、剎帝利、吠舍及首陀罗,彼此之间有著很深的隔阂,互不往来,更不可能联姻,首陀罗人数最多,却被视为贱民,大约在距今二千五百多年前,出身於释迦族的乔答玛·悉答多认为众生理应平等,因而创立佛教,其教理仍然颇出多出于婆罗门教,而婆罗门教教义与琐罗亚斯德教的二宗三际说法脱不了相关,所谓二宗是指善、恶,三际则指过去、现在及未来1,佛教的极乐世界、地狱、三世佛与之如出一辙。其实世界上所有宗教也幾乎离不开善恶与过去、现在、未来这些说法。乔答玛.悉答多得道之后,以其为释迦族的圣者,印度语称圣人「牟尼」,从此称之为释迦牟尼而不名, 且被尊为佛教之祖。  

释迦牟尼寂灭之后,其信徒曾有数次集结,整理释迦牟尼的言论,形 成经典及出家或在家信徒的戒律,戒律的内容极其繁杂,自五戒、八戒以 至二百多戒,但无论出家的比丘、比丘尼(一般俗称之和尚、尼师)或在 家的优婆塞、优婆夷(善男信女),最重要的戒律应该就是戒杀生及戒淫行,想来这是所有佛教出家、在家众所不会反对的。佛教经印度孔雀王朝,笈多王朝大力崇信后,曾盛极一时,但凡事之理必是盛极必衰,佛教自也不能免。不过当时在今中亚阿姆河流域的贵霜帝国崛起2,其王迦贰色迦笃信佛教,佛教遂进入今中亚地区,复经中亚向东传入中土,由于中国在印度之北,故称北传佛教,再由中国传入朝鲜半岛,越海东传日本,所以只能称之为北传佛教,不宜称为汉传佛教,试想高丽民族或大和民族有其民族自尊可接受北传佛教之名,绝不会接受汉传佛教之称,这是常理。佛教传入中亚后,不免受到中亚各民族传统信仰的影响,传入中土后,当然也会受中国传统儒、道各家思想的影响,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其戒杀、戒色仍是佛教最重要的两大戒律,凡是与此两大戒律相违背的宗教或信仰3,理论上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佛教,即使其仍崇奉释迦牟尼,实已不配称为佛门子弟了。其实既已刻意冲破佛教戒律,大可不必再自称是佛教,当然对释迦牟尼伟大的思想,依然可加以崇拜,大可不必扛着佛教的名号,却反释迦牟尼的戒律。  

佛教清净无为,绝不介入政治事务,当然更不会利用政治世俗权力去整肃异己,这也是世所共知,而且也是二千多年来佛教僧尼所共知共行的準则,如果违背此一準则,攘夺世俗的政治权力,并藉以扩权谋利,这还能为之为佛教?  

 

1 关于琐罗亚斯德教,系波斯人琐罗亚斯德所创,较佛教为早,传入中国后称之为祅教,详情可参见陈垣《火祅教入中国考》、林悟殊《波斯拜火教与古代中国》、《中古三夷教辨正》、施安昌《火坛与祭司鸟神》及刘学铫《祅教摩尼教从中亚到中国》(此文辑入刘著《从古籍看中亚与中国关系史》一书)。  

2 贵霜帝国,中国史料多称之为大月氏国,此因大月氏第二次西迁后,征服阿姆河地区的大夏国而有其地,分全国为五翕侯,其中有贵霜翕侯,其后贵霜翕强大并吞其他四翕侯,建立贵霜帝国,但中文史料仍称之为大月氏国。  

3 凡人都有信仰,但未必都有宗教信仰,信仰与宗教之间尚有颇距离,可参看胡耐安《边疆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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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印度佛教的变迁 

 

佛教源于印度,此乃众所共知者,传入贵霜帝国后,其王迦贰色迦大力弘扬,乃得大盛,但与此同时,印度本土之婆罗教开始复兴,婆罗门教系印度本土古老宗教,其中若干神祇,佛教兴起后,多予采纳为护法神。印度笈多王朝后期定婆罗门教为国教,诸王先后信奉婆罗门教,以沙姆陀罗笈多及迦摩罗笈多表现最为突出,佛教在印度逐渐衰微,其所以如此,佛教内部有人妄解释迦牟尼的教言,发展出与之相违背的修行方法,掺入败坏风气的双修法,号称密教,严格的说,既已违背释迦牟尼的教法戒律,已经不再是佛教了,大可自立门户另创新教大可不必扛着佛教的招牌,做出释迦所禁止的男女双修的恶行,但是这些创立及奉行密教者,却不肯或不敢放下佛教的名号,依然披着佛教的外衣,以佛教徒自居,因此使印度佛教与婆罗门教本身相较而言,「印度佛教起码有如下不足与缺陷:  

第一,佛教僧侣入于密教而生活腐败;  

第二,佛教僧侣热衷于文理的空谈,仅在学术中心之地如那烂陀寺等处发展,荒于对民间的深入普及;  

第三,佛陀四谛、八正道之教法,对于一般民众不能即闻即知,也不能即知即行,他们于艰苦生活之下,只盼有一个救世主将他们带往快乐的天堂;  

第四,佛教四姓平等之说,破坏了婆罗门僧侣的特权。」 

印度佛教被密教掺入后,生活腐败,社会岂能对之有好感,而婆罗门教蓄意复兴已达数百年之久,自是趁密教「搞」垮佛教之际,迎合印度普通民众願望,揉合民间信仰,同时也吸纳了若干佛教的哲理,以新的姿态重新获得印度人的信奉。 

 

4 圣严法师编述《印度佛教传》,福建莆田广化寺印,页 217~218,但此处系转引自克珠群佩主编《西藏佛教史》,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9 年,页 3。  

 

婆罗门教既重新在印度成为主流宗教,於许多印度佛教僧侣包括密教僧众,既难以在印度立足,便纷纷进入今中亚地区,其时中亚地区正盛行琐罗亚斯德教及其后继的摩尼教,摩尼教僧侣(借用此一词汇较易瞭解,事实上摩尼教之教师称慕睹,颇为少见,故仍称之为僧侣),无论琐罗亚斯德教(传入中土后,称之为祅教)、摩尼教,为弘扬其教法,往往掺入许多「幻术」,如吞刀、吐火、开肠破肚等,用以招徕信众,佛教进入中亚(古称西域)后,也染有此种风气,如诸胡列国时(即一般史传所称的五胡十六国,但以其时 304~431 年,既不止五胡,也不止十六国,称之为诸胡列国较为周延),西域胡僧佛图澄(或作浮图澄),就善于幻术,据慧皎《高僧传》载:  

「(佛图澄)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物,以蔴油杂胭脂涂掌,千里外事,皆彻见掌中,如对面焉。亦能令洁斋者见。又能聽铃音以言事,无不效力验。」 

佛图澄的「神蹟」,在正史《晋书》上也有如下一段记载:  

「(佛图澄自云)百有餘岁,常服气自养,能积日不食,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每夜读书,则扳絮孔中出光,照於一室;又尝斋时,平旦至流水侧,从腹旁孔中引出五脏六腑洗之,讫,还腹中,……」 

像佛图澄的这些「神奇」行为,已超出常理,一般而言对史料之鉴別,衡诸常理是极重要的方法之一7,即使《高僧传》或《晋书》以白纸黑字录下这些「神蹟」,在衡诸常理下,都属不可信者,充其量只是施术者对旁观者予以催眠后所产生的幻觉或虚像,不可能是真实的。再看稍晚於佛图澄,也是西域高僧鸩摩罗什也曾有吞铁钉之「壮举」8,这些有违常理的举措,显然是受了袄教、摩尼教僧侣善幻术的影响,因此修习幻术以广招信徒,按袄教、摩尼教的传教士(袄教之传教士称祭司,麻葛或穆护)幾乎都精通此等幻术,其在中土弘传其教时,也常以此幻术炫人取信,佛教传入西域后,僧侣习得此等幻术,再带入中土(如佛图澄、鸩摩罗什……等)也就不足为奇,至於所谓密教,其创立之始就崇尚幻术(注意,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都曾传入印度),而这一类幻术都是释迦牟尼教法所不允许的,都溢出了释迦佛教的范畴,只是披着佛教的外衣,其本质上已经背离了佛教。 

 

见《高僧传》,北京中华书局,1992 年,页 345。  

《晋书》卷九十五《佛图澄传》,北京中华书局标点本。 

7 杜维运《史学方法论》自行出版,台北三民书局总经销,1979 年,页 141。 

8 《晋书·鸩摩罗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