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文化大学教授说喇嘛教(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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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喇嘛教各教派 

 

上、下兩路僧侶既重回吐蕃中心拉薩一帶,於是「佛教」又告復興,上文論及在朗達瑪滅佛期間,佛教僧侶多依附于本教的羽翼之下,形成佛本融合,而後印度密教阿底峽又帶來許多原來佛教所沒有或所反對的密教內涵,因此吐蕃地區所謂後弘期的佛教,與釋迦牟尼所創之佛教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又由於教義、修行方法不同,在吐蕃地區形成許多教派,茲約略敘述如次:  

 

(一)寧瑪派 

 寧瑪派在喇嘛中具有最濃厚本教氣息的一派,也就是最具有藏族特色的一個教派(吐蕃在清朝納入版圖後稱西藏,吐蕃人稱藏族,本文自此段起概以藏族或西藏稱之),「寧瑪」一詞在藏語中有「古舊」或「古老」之意,是指本教派延續前弘期的意思,其喇嘛深入民間宣教,但組織較為鬆散,有家傳淵源及師徒相傳兩種傳承。分為新、舊二支派,喇嘛也分兩種,其一稱「阿巴」,以為人唸咒祈福為主;另一為依經典傳法,由師徒或父子相傳,顯然這一教派嘛可以娶妻。寧瑪派俗稱紅教,此教派寺院所陳列之神像,千奇百怪,數目繁多,已逸出佛教範疇。 

 

(二)噶當派  

噶當派或作嘎丹、甘丹,源於印度密教師阿底峽,其人大約在西元1040 年(藏曆第一饒回鐵龍年,北宋仁宗趙禎寶元三年)於阿里、拉薩、涅塘、彭波等地傳法十七年,著有《菩提道燈論》,此書成為噶當派主要理論之一,其藏人弟子仲敦巴建有熱振寺,以為根本道場。 

「噶當」一詞要分開解,「噶」藏文意為「佛語」、「當」為「教授」或「教誡」之意(見《西藏佛教史》頁 93),「噶當」的意思就是「佛語教授」,意指一切佛語(指密教經典,但事實上釋迦牟尼從無傳下任何密教經典),一些漢地佛學學者認為:「密教產生于佛滅度後一千六百中的最後三百年中間,最初龍樹菩薩在印度南方開一鐵塔由金剛薩埵傳給他秘訣,此即金剛界秘法。當代研究考證推斷;佛約入滅于公元前 480年前後,按此計算,則上述說法認為密教產生于公元九世紀,比實際形成的年代要晚近兩個世紀。《如意寶樹史》中則說,佛陀生前善于按不同根器授法,曾以殊勝作身于色究天和須彌山上講說密乘事續;于妙花莊嚴佛土(毗盧遮那成佛處)和金剛手菩薩的楊柳宮說密乘行續;于色究竟天和須彌山無量宮說《攝真實經》、《金剛頂經》、《淨除惡趣普明經》(即《天日經》)等瑜伽續經典。并說佛說無上瑜伽續典的情況是:于兜率天說《密集經》和《伽羅續》;于金剛手住說《紅閻摩敵經》和《六面童子續》;于米聚塔、色究竟天、地下閻羅殿說《大威德續》;于須彌山上和 米聚塔說《勝樂經》,于米聚塔說《時輪經》;在摩揭陀正覺成佛處和金剛手所居的無量壽宮中說《善金剛經》等等。該書(按係指《如意寶樹史》)還說:佛于烏仗那國還曾向因陀羅菩提王親自傳授了屬于無上瑜伽續《密集經》。諸如此類神話傳說式的記載無疑出于佛教徒對密教的神密渲染。」21密教所依據的那些所謂「經典」基本上都是密教徒「宣稱」是佛陀「涅槃」後又在不同場所所講說的,佛既已涅槃就一切無法證明與釋迦牟尼有關,都只是密教徒的「神密渲染」,毫無可信度。  

噶當派是要其信徒把佛一切有關密教經論的言教(上段已指出所有有關密教經典都是出於密教信徒的神密渲染)看成是對喇嘛之行為和修持的指導或指示。當格魯派興起後噶當派已融入格魯派。 

 

(三)薩迦派 

 「薩迦」在藏語中意為灰白色之土地,因該派主寺薩迦寺所在地方土色灰白,遂名該地為薩迦,而寺因地而名。又以薩迦寺院牆塗有象徵文殊、觀音及金剛菩薩之紅、白、黑三色花條,因此一般又俗稱之為花教。  

薩迦派創於西元十一世紀(西元1073 年),為藏地貴族昆氏家族之貢卻杰布所創,其後該派教主就是由昆氏家族世代相傳。貢卻杰布於西元1073 年在後藏仲曲河岸山上建薩迦寺,此寺又稱白宮或稱古絨寺,貢卻杰布傳子貢噶寧布(或作貢噶寧波,西元 1092~1158 年,其能傳子,可證薩迦派至少初期是可以娶妻生子),此人博學多才,被稱為「薩欽」(意為薩迦派大師),且被稱為薩迦五祖之初祖,其餘四祖都是其家族子孫。第四祖為薩迦班知達之省稱)22,此人為藏地喇嘛教與蒙古王室建立政治關係之第一人。 

 

21 以上這一大段話是指密教所賴以存在的幾部「經典」都是出於佛所講,詳見蒲文成《覺囊派通論》,青海民族出版社,2003 年,頁 12。 

 22 班知達係指精通五明者,據玄奘、辯機《大唐西域記》所載五明為:聲明、巧明、醫方明、因明及內明。另有小五明,則指:詩詞、韻律、歌舞、修辭及星算。  

 

按貢噶堅贊時正逢蒙古崛起,窩闊台第三子闊端負責攻打青藏地區,發現此一地區山路險阻,且吐蕃部落林立互不統屢,蒙古對複數是在語尾加「特」音,眾多吐蕃部落,遂稱之為吐蕃特,此為後來圖伯特一詞之由來,西方稱西藏為 Tibet,也為吐蕃特一詞之音譯。闊端認為與其以武力征服,莫如與其領袖人物談判脅迫其來涼州會面,薩班貢噶堅贊攜其侄子八思巴及恰那等前往涼州於 1246 年到達涼州,但闊端不在涼州,1247 年始行會面,乃擬妥衛藏地區歸順蒙古作法,蒙古乃將衛藏地區政、教兩權畀予貢噶堅贊,且成為薩迦四祖。 

八思巴(1235~1280 年),原名羅追堅贊,以其三歲能誦咒,八歲能背誦《本生經》,九歲能為人講經,故稱之為八思巴,在藏語中其意為「神童」、「聖者」之意,為忽必烈所賞識,建立元朝後奉之為「國師」,且以藏地十三萬戶之稅收賞給薩迦派,有元一代薩迦派被命為帝師 者含八思巴共有十四人之多。由於享有世俗權力,逐漸趨於腐化,喇嘛在大都(今北京)及內地之行為極為穢亂,元末明初葉子奇曾於所著書中敘述當時西藏喇嘛在大都之邪惡行為如下:  

「都下受戒(都指大都),自妃子以下至大臣妻室,時延帝師堂下戒師,於帳中受戒,誦咒作法。凡受戒時,其夫自外歸,聞娘子受戒,則至房不入。妃主之寡者,間數日則親赴堂受戒,恣其淫泆,名曰大布施,又曰以身布施,其流風之行,中原河北,僧皆有妻(此處所謂「僧」自文意看,自是指喇嘛而言),公然居佛殿兩廡,赴齋稱師娘,病則於佛前首鞠,許披袈裟三日,殆與常人無異,特無髮耳。」23  

可見元代此教派喇嘛之行為業已極端墮落。 

 

23 葉子奇《草木子》,北京中華書局,1959 年,頁 84。此書明武宗朱厚照正德時1506~1521 年)已有刻本問世,清《四庫全書》也輯有此書。

 


(四)噶舉派 

 「噶舉」意為教言傳承,漢譯則為口傳,此教派注重師長之口傳、門徒心受之傳教方式,喇嘛著白色袈裟,故俗稱之為白教,初分兩大派,其一係瑪爾巴、米拉日巴(1040~1123 年),塔布拉杰一系傳承,稱之為塔布噶舉;另一派則由瓊波南交承襲自米拉日巴,稱香巴噶舉,瓊波南交初習本教,後習密教,可見喇嘛教始終受藏地傳統泛靈信仰本教影響既大且深,此派後來逐漸衰微,目前在藏地已無影響力。至於塔布噶舉其下又分四大派八小派,茲為明瞭起見,以表列方式呈現如下: 

 

噶瑪噶舉派之下,又分紅帽、黑帽兩個支系,茲略述如次所謂紅帽系,以噶瑪噶舉派下喇嘛札巴僧格(或作旺古熱巴,西元1283~1349年),因元帝室曾封之為灌頂國師,並賜一頂紅色法帽,從此由札巴僧格代代相傳,就稱之為紅帽系。至於黑帽系,塔巴噶舉派下喇嘛噶瑪拔西曾於1256 年被蒙古大汗蒙哥賜予金綠色法帽及金印,自此代代相傳,是為黑帽系,其第五世得銀協巴(1383~1415 年)時,明成祖朱棣永樂五年(1407 年)封之為大寶法王(自此遂以大寶法王之名為世所習知。另西藏活佛轉世制度始於黑帽系之噶瑪拔西24,其後格魯派等教派都抄襲此一轉世制度,這也是正統佛教所沒有的奇特制度。佛教主張四大皆空,視名利如浮雲,但無論紅帽系或黑帽系,其所憑以傳承之帽,都是世俗帝王所賜予,大寶法王名號(明代還有許多法王名號)也是來自世俗帝王,而且以之代代相傳,顯然對世俗的名號相當重視,這也是喇嘛教特殊之處。 

 

24 見《西藏佛教史》頁 286

 

(五)覺囊派 

 覺囊派為喇嘛教中最特殊的一派,是喇嘛教各教派中唯一一派倡導佛 教中觀「他空見」的宗派,最初提出此說的是域摩.彌覺多吉,出家後名字為丹巴杰波,法號則彌覺多吉,其意為「不動金剛」。他認為諸法有其真實存在的體性,由於人們的「虛妄分別」增加上去的東西,才能說是空性,這種空是人為之空,是他空非自空25。如要進步一詳詮釋何謂「他空」,此派認為「他空」思想主張宇宙人生都是虛假不實,如幻如夢,世人由於短暫的認知(佛家述語為殺那識)所迷惑,因此其所感知的外境都只是心中浮現想像的幻影,一旦離開了心,便沒有單獨的外境。但是世間萬事萬物都具有其真實的體性,也就是事物的本體。這個本體是絕對的,永恒不變的,一切事物都包含在這個本體之內,這個本體自身不能說是利空,但是在人們的思維裡,由於認識的迷惘,「虛妄分別」,說成是性空。實際上這種真實的事物體性是本真,是事物之「自」,而加在事物上的「虛妄分別」是「他」,因此說性空,只能是「他空」,不會是「自空」,也就是說一切色法沒有物質性,所謂「識的物質基礎,其實只是「識」的功用,是由分別心所假定而成立,把名言、概念所表示的現象虛構成外境。一般解釋自、他二空時還說世俗勝義諦所攝諸法因主觀而成,自體無實而空,所以稱之為「自空」;但由主觀臆想而成的諸世俗之法雖然自體無實而空,而勝義法性則總是不空,常恒不變。卻被作為「他」的世俗能所二執誤作為空,故謂之「他空」,世俗雖無實,但勝義之究竟事理則實,所以他空之見為斷離了常斷二邊的了義中觀大善道。26這理論相當費解,本文不是闡釋佛理的專文,喇嘛教除覺囊派講他空見外,其他各派都講自空,認為名、利乃至萬物都是空,但是各派爭名號、搶地盤,奪權利已經到了竭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名利萬物何曾空來?高唱萬物皆空,而本身又不能放下,豈不矛盾至極,或許這就是喇嘛教,真正的佛教不在形式而在行為,不在理論而在實踐。一個哲學家他的哲學理論,他末必要躬親實踐,但是一個宗教家所提的宗教理論(如萬物皆空、四大皆空等),不但不能身體力行,甚至反其道而行(如爭奪名利,提倡雙修等),其不配作為神職人員,應為社會之共識。 

  

25 見《西藏佛教史》頁 386。 

26 《覺囊派通論》,頁四,但此處在文字敘述上酌為改字。